Page 83 - 《天台抗日战争纪实》

首，予无奈。然自经此后，仍令予改荷一革囊，较木箱轻，又若

恩予者。日晡，过白鹤镇，抵秀溪坑口之横路庵，宿焉。始予思

虏亦人也，既抵此或能悯予老而释予耳。而顾视同俘中，齿高予

者尚多。一老人已耄，腿受流弹伤，肿血淋漓，状甚委顿，且已

给付弹伤证，悬腰际，予私为此老人庆，谓指顾间当放归矣。问

之，则泫然曰：“予乐清人，自被俘日，即遭弹伤，迄今数旬日

矣。”予闻言，又大绝望。念吾不能久辱于此，既请杀不允，即

当自杀耳。予之患隐疮，《内经素问》所谓肠僻为痔者也。日数

发，发则夺肛门而出，肠突数寸，患之者三十年矣。以贫故，不
及医，则日借阿芙蓉胶以济急。自有寇警，余皆不顾，独以此为

虑，则日挟以自随，备不测。既被俘，囊中物悉括取去，独遗此
胶，以在隐处故也。夜乃潜取，悉吞入腹，冀毒发死。嗟夫、嗟

夫！昔之所持以为生者，今乃籍以为死矣！膏乎，膏乎！其能生

死予哉！庵中设佛像，予平日非佞佛者，至此不期而默向佛祈速

死，并忏悔平生罪恶。自念有若某事是否不忠，当死；某事是否

不孝，当死；某事犯妄语绮语戒，当死。其他淫邪怪僻骄矜嫉忌

忮刻忿戾之心，吾平日皆不能有以自克，皆足以死。噫！予死晚

矣，死吾者固我耶，物之自腐则虫生之，家国皆然，彼虏岂能为

害耶。一时正念杂念，坌涌沓袭，几不能自持。急复宁神息虚，

瞑目以待死。然所携膏本不多，久之！仅微眩，喉中乾涩欲呕，

入后昏昏睡去。天将明，为邻人亦同被俘之范小孝唤醒，自讶未

能死，心大恨。二十三日，仍止庵中未行。初，虏入吾家，即先

索履，于是吾新旧履皆尽，后到脱及予足所曳者。予既乏履，勉

以胶鞋代。在途，同俘半邑人，咸识予，颇礼貌予，怜悯予。不
意已为虏所忌，更肆侮辱。甫至庵，即又强脱予胶鞋去，使予赤

足行。一黄岩人大呼曰：“先生今日当为方孝孺矣！”予闻言大
戚，使吾果得为方氏者，死尚有名，今吾即死，与蝼蚁之死何

异，生固辱，死亦辱也，呜呼痛哉！日晨，虏整装将于夜半戒

行，令各早寝。于是又起予自杀之念，盖予死固无名，然不死则

诘朝必随从而上关岭矣，岭之峻，吾徒步亦良艰，况荷重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