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61 - 《天台行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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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我听到被捣成肉酱的那位女孩的惨叫,看见摇着机器做工的那位《哑子》,
            看到《嫁衣》通红的迎亲队伍和古屋腾起的火光,还有《庙宿》中半岭茶亭
            烧茶的妇女憔悴的脸,更有《私塾师》中疲于奔命蹀躞徘徊的兰畦先生的瘦
            弱背影……
                 余光中先生评价陆蠡散文:“感性散文写得最好的恐怕是陆蠡了”。“他
            的散文独创在于断然割舍繁文杂念,而全然投入单纯的情感,务求经饱满的
            美感。”《贝舟》《囚绿记》《谶》等只从一丝萦念的线头,便会抽出一篇
            美丽而多情的绝妙小品来”,“陆蠡是散文中的纯艺术家。”陆蠡写的就是
            一种性灵上的文字,正如悠逸的始丰溪水,既壮烈激奋,又舒曼流扬,放怀
            恣肆,洒洒洋洋。

                 陆蠡是爱生乐生的人,曾为白蚁被根除为谷虫被鱼食而感慨过,为蟋蟀
            的夭亡而伤怀过,更为白鹭的错逐而内疚过,在《囚绿记》中,他想牵一根
            绿藤装点居室,却不忍心枝叶的枯黄萎靡,终于把它放回到太阳光下自然风中。
            在《竹刀》里,那位青年为了山民的利益将竹刀深插进奸商的肚子里,在大
            堂中又将竹刀插入自己的手臂,“便是这样”,潇洒到极点,也就酷到极点了。
            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遭日寇查封后,陆蠡为了两大卡车的书独自去巡捕房交
 ▲ 平桥人家    沱 沱  摄  涉,敌人问:“蒋介石和汪精卫哪个好?”答:“蒋好。”“日本能占领中国吗?”答:
            “绝对不能!”斩钉截铁,毫不含糊。一个文弱书生能够如此,谁不叹服呢?
 桥镇西余村人,其婚姻是父母包办的,虽婚前双方都不甚了解,但婚后夫妻  巴金曾经这样评价陆蠡,“圣泉这样有义气,无私心,为朋友甚至交上生命、
 互敬互爱美满和谐。小梅夭亡后,陆蠡痛不欲生,朝思暮想,辄写些片言只  重视他人幸福甚于自己”,就是这个“没有响声的老实人,平时没有一点英
 语以志缅怀,可惜生前没有发表,后作《集外》收入浙江文艺版《陆蠡集》中,  雄的样子,危机来了,却比任何人都勇敢”,“他活着的时候,寂寞,孤独,
 总冠名曰《给亡妻》,情真意切,痛彻肺腑,让人黯然泪下。  痛苦,没有人关心他的存在,而死了,却被大家永远地记住。”唐弢说:“陆
 从陆蠡祖居的后门出去,不远处就是陆蠡亲手建成的书院,据说是他在  蠡以自己的生命为他从事的事业,为受难者作血的献祭,这是一种殉道,也
 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后营造的,带有上海石库门的建筑风格。而今,门  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
 头上雕刻的三匹白鹿早已被风雨剥蚀得面目全非,台门也不知去向了。该房  岩头背东边,有一所东岳宫,祀东岳大帝和中国道教南宗桐柏山祖师张
 子建成后不久,陆蠡就遇害了,空留此屋,不见故人,更觉惆怅。直至四十  伯端和八仙中的吕纯阳,是一种实实在在的“道”,西边的是三义庙,奉三
 年代,曾有一对国民党军队驻扎于此,墙上依稀可辨他们涂写的标语“博爱  国刘备关羽和张飞,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义”,两座庙宇均建于清代,至今
 精神”,解放后由几位五保户居住,几年前因用火不慎,西厢房两间被焚,  依然香火鼎盛。身后的戏台则名之曰“昭义台”。我终于寻觅到陆蠡人品文
 屋顶被烧坍,虽然现在已略加修整,但几成黑炭的窗格和门架依然兀立着。  格的精髓风骨所在,义贯云天!
 陆蠡故居的上方大概就是岩头背了。我站立的前方是一大片空地,大概  平桥镇东林大桥南边张家塘,是道教南宗祖师张伯端的故里,现在新辟
 是陆蠡笔下的麦场了。少年的陆蠡就在这里唱着《燕啊燕飞过天》《大麦黄  了紫阳真人的纪念馆。过上曹村,沿着乡野的阡陌走向东南,直到开岩。两
 黄小麦黄黄》的天台童谣,吹着他心爱的麦笛悠然飘过。在溪边的《水碓》  旁的岩石如门,中间却现出一道开阔地来,据说是长臂罗汉用双手推开而成,



 160  天台行旅                                                         大溪溯流,度尽沧桑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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