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74 - 开化古籍丛书之六:棠陵文集、了虚先生集、芙蓉镜寓言
P. 174

· 170  ·  开化古籍丛书                                                                                                                                《了虚先生集》卷二         · 171  ·








             读《楞伽经》                                                                                           野航说


                  予年十二三时,深恶浮屠氏说,见有事之者若见吾仇焉。至十五六,觉其                                                                客有称野航者,见予于江之浒。貌泽而神闲,气和而言畅。予知其贤也,
             说亦足取者,以为洁者游于物外者之为,虽无益于用其志,亦不恶也。及是时,                                                              问之曰:“子之称野航也,亦有义乎?”对曰:“予无用于世者也。予恶夫役利
             则反笃好之,取其书而读之,味其言,反复寻其义,盖无异于吾孔孟之书也。                                                               而忘形致心以徇物,厚于伪而漓其真则性日沦矣,且予岂能外斯世哉?能弗撄
             呜呼,是果昔之达而今之谬悠耶?将今之是而昔之非也,虽予亦不能自辨也。                                                               于世而已矣。夫有所预期者,性之戕有所愿,吝者命之贼,二者皆非所以适道也。
             予独怪夫世业儒者,往往根其师说而排斥之,旦夜伸其喙而与之争是非,其劳                                                               故纵心而浮游,徬徨四适莫究往归,与物险夷弗避弗就,惟心若不系之舟,则

             亦甚矣。宋儒者多好排斥浮屠氏,独周茂叔无言说焉。浮屠之道,迨今繁昌不息,                                                             近道矣。此予之志也,然而未能也,宁知其他?”予抚然三叹。客出,童子请
             每与儒道相颉颃,则诸儒排斥之功固已不能取效于今日,而茂叔之默然无说亦                                                               曰:“向客何言而子叹之深哉?”予曰:“客其庶几乎知群于物而不累于物,直
             未见其得失,于是益是排斥之,无补损也。唐柳子厚亦好之,谓其言似《论语》                                                              性而行,无所凝滞,其慕古道者欤?且陆行不能弃车马,水行不能弃舟楫,孰
            《周易》。韩愈晚岁亦以为然。子厚自幼之或其性也,若乃韩愈氏则始加排斥而                                                               能处斯世而离斯用哉?顾其所以用者异尔。夫齐千金之资泛巨舶出入江湖犯风
             卒好之,岂其不能固立而终惑于邪说乎?今夫《论语》《周易》皆圣人之微言,                                                              涛者,商贾之所乐也;连楼接舻挽以百夫拥旌旄树节钺者,仕者之所乐也。兹
             其议论必本之名理,非若浮屠但以空寂之说敷演累累而已,柳子以为有似焉,                                                               二者非航游乎?以物为实、以我为宾,牵已而从之远哉,其异于野航也。彼道

             意者固有见于其间耶。今之学者观《语》《易》于其所以似者,亦能察知之否耶?                                                             无津涯,物则与俱,入其方而眷恋忌惜者,弗得其精。故茫洋荡笏,周游而弗
             苟无知则其排斥之,亦宜矣。浮屠经有曰楞枷者,相传以为如来于楞伽为大慧                                                               四顾,淡然泊然,止与顺为常。不主故躅,感之而弗惊,触之而弗怒,极其所
             演道,弟子掇其言成书,用“楞伽”名之。后达摩西来,不立文字,独以此授                                                               之而人谋弗参焉,其野航之义哉?客之志深已。小子识之,古之大人未有不以
             二祖,谓可以印心。余观其文,实类楞严而发明真性,尤的切。宋苏轼亦宝之,                                                              是入者也。”童子大悦,执简而趋识予之说。
             使学者得闻其义,其必知所当。惜乎世无能知者,余读之,增太息而已。
                                                                                                              古真说
             读柳文

                                                                                                                  粤在上世,民咸纯其心,不二其德,以饮食居处遨游,弗丧其初,是曰至
                  子厚谪柳州,后凡为文皆泄其愤郁,其辞益峻洁淡泊。读者奇之,谓柳州                                                            德之世,为其近于道也。夫道者,无情而化者也。上世民虽淳朴,不能无嗜欲情志,
             之幽囚足以苦子厚之心而深其致思也。余曰不然。文以气为辅,未有摧阻其气                                                               然其喜好憎悲率由中出,不远违其心是,故无诈也。而不知所谓信,无贪也,
             而文独昌也。盖夙兴之辞生于情者也,故凡愤郁之泄皆真情之呈露,其词遂微                                                               而不知所谓廉,无暴也,而不知所谓仁,无争也,而不知所谓让,其心纯而一,
             而婉,悲激而能感物。今夫平居咏状事物而词不止者,情夺于荡漾而不能专致                                                               其于道则几矣。故世圣人因民之诈而教之信,因民之贪而教之廉,因民之暴而
             其志也。悲忧狂醉之人,其歌辞之美,士君子强而效之亦不可得,此无他情之                                                               教仁,因民之争而教之让。故礼乐者,所以约人情而纳之于道也。其始卒之文,

             所遇,非可强而至也。故子厚既谪之后文所以奇者,皆发于夙兴者也。而大雅                                                               非道之极致也。夫喜好而趋憎悲,而舍淫情逸志,而信其血气之心,亦不可谓
             议论之文固非幽囚之所能充焉,学文者亦当知之。                                                                           之真矣。所谓真者,近于性者也,非狥其情之谓也。昔者赵太子为质于秦,昼
                                                                                                              夜思亡归。既其赵寝微而秦日强大,遂慕秦弗归。或曰赵太子始怀其邦土亲戚,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