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664 - 自然灾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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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里。居其地者,席鱼盐黍稻之利,亦廑洪潮泛溢之虞。故每一荡必筑塘以捍之,浚渠以泄
之。自嘉庆元年海溢,淹死无算。迄今几六十年,水安其宅,骇浪不生,室庐鳞比,牲畜繁茂,
称乐土焉。
咸丰四年甲寅七月初三日,飓风陡作,越日愈甚,初五日午后,潮上海溢,水如山立,倏忽
之间,陆地成海,淹死男妇五六万计,积尸遍野,庐舍无存。间或附片板得生,而赀业罄洗,虽
有司捐赈,绅富乐输,而大创之后,非十年生聚不能复也。戊午,虞采访至其处,见闻颇悉,乃
述其被灾前后,俾居海滨者为未雨绸缪之助云。
闻父老言,洪潮之灾,约六十年一大劫,三十年一小劫。自嘉庆丙辰灾后,迄今甲寅,相距
五十八年;又自嘉庆丙辰,上溯乾隆丙戌之灾,正三十年;又上溯康熙戊子,相距五十八年,岂
上天降罚成例不易耶?抑潮水有信,灾故不爽也?滨海者绸缪未雨,修筑塘堤,固思患预防之
道也。潮之消长,随月之盈虚,故洪潮之灾,多在秋月之生明与生魄后数日,如嘉庆丙辰为七
月十八日,咸丰甲寅则七月初五。海淹之变,前一年必有大风水示其兆。如癸丑闰六月望后,
疾风暴雨,平地水高丈余,西北乡山居之民,多漂没者。次年七月,遂有洪潮之厄。征之父老
曰,先淡水,后咸潮。与前乙卯、丙辰事同。考郡志《灾变》门:康熙戊子二月初十日,白距鱼至
中津桥,占者谓有水灾,是年七月初七日海溢。今甲寅当前三四月间,乌距鱼至澄江,十百为
群,大者如牛,迎潮掀舞,月余乃去,识者忧之,至秋果验。
海水之大,不可测量,然潮汐往来,亦分畛域。此次海溢,前一日潮上不复退,人颇怪之,
不期翼日之成浩劫也。灾后有自温郡来者,谓初四、五等日,瓯江潮枯不至,盖挹彼注兹,孰主
宰是?或云洪潮将至,有怪物二,似龙非龙,似牛非牛,掀舞导前,波涛拥后,角触塘堤,登时倾
坏,潮遂涌入。其蛟蜃之俦耶!抑海若之使耶!
未灾之前,弥月不雨,沟渠皆涸。洪潮一至,势若排山奔电,越浍满浍,越沟满沟,倏忽之
间,冲上数十里,平地水高数丈,瓦屋尽倾,无论茅舍。其余若石闸、石臼等物,冲激皆非。谁
谓水懦,猛于烈火矣!洪潮乍至之初,居瓦屋者,自谓可恃;居茅舍者,疾走而逃。孰知潮来甚
速,淹死道上者比比。彼瓦屋浪冲倾倒,绝无幸免。间有得生,即系茅舍之民。缘梁穴孔,跨
伏顶脊,水满屋浮,随所之而止。固万死中得一生,然必新结茅屋,绹索坚牢,偶留残喘。否则
浪逐栋解,仍葬鱼腹耳。
此次四、五、六荡等乡,受祸最酷。自三荡以上,去海寝远,水势略杀,故得庐舍俱存,人民
无恙。但禾黍被淹,财力耗竭,更生甫庆,粒食维艰,不毙于水,而毙于饥矣。既退之后,积尸
载涂,不可以步。芦汀荻浦之间,累累相枕藉。时乐善绅士,分道瘗埋,旬余不能尽。彼处遗
民曰:“先时潮退浪卷,曳入海中者尚多。”呜呼,惨矣!水退,地上淤泥盈尺,一望平野,黄沙漫
漫,无半茎青草。日薄虞渊,辄闻鬼哭;暮夜青磷,荧荧如织。往时烟火腾茂之乡,一日变为荒
塞之象,伤心惨目,不堪驻视。
洪潮既退,衣服器用什物,散布盈野。贪忍者因以为利,或棹小舟,编竹筏,溯流捞取,满
载而归,名曰:“捉水熟。”灾后未几,遽发大疫,即所谓“吊脚沙”者,朝发夕亡,不可救药;甚有
合门递染,后先骈死,人为尸秽感触,抑由中湿所致。然染疫而死者,半属“捉水熟”之人,此辈
幸灾乐祸,全无心肝,褫其魄而速其毙,正为贪忍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