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662 - 自然灾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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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猪一口,今则一猪首亦索价八九钱。故昔之鸡犬相闻者,今即闹市之中倾耳听之,早上得一



                                鸡声,便如华亭鹤唳。



                                         向来之荒,不过以府计,或以省计,此一番不我浙,近而南都,远而齐鲁,而洛下、楚中至京


                                师为甚,大约非死于兵,即死于荒;不死于荒,则死于疫,生民几何,其堪此种种也。岂造物生



                                息太繁,播此一番虐焰,亦生民暴殄已甚,故帝心厌弃至此耶。但人心苦则善心生,一饱暖便


                                生纵恣,纵恣则恶心生,倘能长存米珠薪桂之思,则人人可与证道,岂特可以谋生也哉。予恐



                                后之君子不能长目警省,故一点婆心托笔相告,勿视为老生腐谈,幸甚!幸甚!崇祯十四年中



                                元日,松涛居士识。


                                         灾荒又记:予于十四年秋,曾记灾荒矣,不意其时之荒犹未为极也。至十四年冬,租无粒



                                 吐,粮则全输,小户人口枵腹无策,即素封之家上则迫于官粮,下则困于家食。纵有产无可售,


                                数十亩之家往往逃亡,即百亩千亩之子一时窘于官,亦有弃之如脱蹝者。是时,市上无米可



                                贸,即有米亦过而不问。富者仅觅豆、觅麦,贫者或觅糟糠,或觅腐渣,贷得糠皮数斗,便喜动



                                颜色。至十五年春,青草初生,遍野俱掬草之人,前些犹择草而食,至此则无草不食矣。乡人


                                成担担来,须臾罄尽,即鬻蔬果未有若此之速售也。故男妇行乞,往往接踵,即故家儿女亦不



                                遑自惜;且所得豆麦,尽以粒计,自朝至暮,遍乞不盈掬,故不数日,此辈尽入饿鬼道,又别换一



                                班行乞者矣。至小而三四岁、五六岁者,往往弃之于市,东街四五一群,西街又四五一群,虽呼


                                号哭泣之声彻于通衢,旁观者徒扼腕顿足,莫可谁何。更有在怀抱者,活投之中流,唯有疾走



                                不顾一法耳。嗟乎!父母爱子之心,一旦变为蛇蝎,甚至有食其子者。无论荒郊草市中,此剜



                                小厮一二头,彼剜将死大人一二头,即府城亦或有之,明知官法炳如,死于杖楚之下,彼亦遑自


                                惜哉。此亦千古所不经见之事,不幸而身遘之也。四五月间,疫症又大作,十室而八九,甚至



                                一二十口之家求一无病之人不可得,又或一二十口之家求一生全之人不可得。故始则以棺



                                殓,继则以草殓,又继则弃之床褥,尸虫出户外,邻人不敢窥左足。赖有好义之士,纠众舍地,


                                掘泥窖为瘗埋计,或五十一壑,或六十、七十一壑,不三月而五六十窖俱满,何可悲可涕至此



                                也。维时医者门庭如市,即庸医竖子亦奔走无宁足,彼谓生意之太广,吾谓死机之益横也。又


                                 因病者祈祝太甚,食物倍长于去年,大鸡二足得钱一千,即小而初能鸣者亦五百六百,汤猪一



                                 口动辄自五两至六七两,即乳猪一口亦一两五六钱至一两七八钱,若小厮妇女反不过钱一千



                                二千,又安见人贵而畜贱耶。幸八月苗始吐花,米价渐平,病者少瘥,民有起色,但恨死者不能


                                复生,流亡者不能尽复耳。嗟乎!当此一番厄运,连岁灾荒,一不死于饥,再不死于疫,便可称



                                无量福泽矣。倘不警心刻骨,思所以上报天地,仰报祖宗,自快凶荒已过,生一受用之想,岂复


                                有人心者哉。予又不能忘情,故复记之如此。十五年八月中秋又书。






                                                                                                             庚辛壬纪略①


                                                                                                                〔 清〕徐震亨





                                         前此庚、辛水旱频仍矣,壬子岁朝鸡鸣时,天大雷电。占者以为将水且饥。三四月间,豆







                                       ① 〔清〕光绪《桐乡县志》卷二十一《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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